“masaki，你来的太晚了。”二宫转身，赤着脚踏在白羊毛地毯上，一晃七年，相叶长得更高了，二宫抬头才及他肩膀，“亏我在春园阁等你五天。”

“都怪nino不好，不是吗？”相叶红着眼瞪他，“要来找我，直接去府里不就好了吗。干嘛要在这春园阁跳什么『桃花阵』。”

这种别扭的地方，很像是二宫的作风。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？二宫心里还有那么点解不开的结，自己若是直接去找他，不正是说明了心里在意他吗？唯有这件事，二宫现在仍不愿承认。他要去京城里最大的烟柳之地，重振他花魁的名号，他要相叶主动来找他，并告诉相叶并非因为在意而回来，只是说好了要教他桃花阵，二宫不喜欢食言。

“我是来教你桃花阵的！免得某些人天天在背后哭哭啼啼，一副我欺负了人似的。”二宫坏心眼地咬重了某些人这三个字的音，斜眼瞅相叶。

相叶的脸涨得通红，不肯承认：“谁整天哭哭啼啼了！nino尽是睁眼说瞎话。”

“哎呀，我说你了吗？明明是某些人！这么紧张做什么？”二宫懒洋洋地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，高高地扬起头，这个动作在相叶眼里有种不同寻常的诱惑，从他的角度看来，少年抬高的下颚线条精致，颈脖白皙的像自家厨娘做的羊脂奶糕，说话时滚动的喉结，仿佛在勾引人一口咬下去，可那双茶色的桃花眼，在烛光的掩映下，水波粼粼透露出不符他年龄的单纯和无辜。

“嗯，你不用看我看得入迷。我知道自己长的好看。”二宫嘴角的笑愈发明显。

相叶想，天，他是故意的？再者，会有哪个人当着人面戳破这么害羞的事？相叶认定了，二宫在戏弄他。

“不过，masaki，你可真厉害。”二宫由衷感慨道，“状元。噗，像你这种笨蛋居然能高中状元。”

相叶也盘腿坐下，与他面对面，好看他看个一清二楚：“莫说是nino了，我自个儿都吃了一惊。”这话不假，相叶一直觉着自己这状元来的是不明不白。虽说国试入榜是意料之中的事，状元却是想都未想过的。自己身在半山学院，对众人的水平高低都心知肚明，比他有才华的大有人在，而他怎么算也只是个中等偏上的水平。当日放榜，相叶是捂着眼，从指缝里望过去的，他也是自觉地从最后一张红榜开始看。

没有，没有，这张也没有。只剩下最后一张红榜了，相叶激动地快要哭，莫非自己真是考了个前三十？从下往上看，直到三甲之下都没有。

相叶沮丧了，看来这次国试没能考取功名。回去可怎么跟爹爹交代，怎么跟nino炫耀？满脑子都是这些事烦得他不能安生。此时，有人使劲拍他的肩膀，相叶正难受着呢，一抬头，只见得四周的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，一面用手使劲指着红榜，一面指手画脚张口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。据说，人在极度惊骇中也是无法出声的，相叶顺着他们的手指望去，全场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轰动：“今年的状元，是相叶！”

“说不定你是福星高照呢。”二宫的话，将相叶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。这话，他听无数人或背后或当面说过，只是二宫的话里没有半分的挖苦和讽刺，相叶第一次不讨厌这种说法。

福星高照。天界厨娘的独子，运气怎么会差。二宫想，说不定真是那位相叶夫人在暗地里保佑着自己的爱子。这么说来，反而是答应好好照顾他的自己什么都没做，还三番四次惹得他哭泣。二宫想，如若那位厨娘还在，怕是要狠狠讥讽自己一番。

“nino什么时候来京城的？”相叶好奇地问，失踪了四年的花魁怎么说走就走，说来就来，每一次都让人措手不及。

“嗯，大概五天前。”

“嗯？等等！五天前？五天前？！”相叶想起五天前的夜晚，自己回家时发生的灵异事件，莫不是当时跟自己说话的是二宫？“nino，你老实告诉我！五天前，在街上听我说话的人是不是你？”

“你怎么又问这种话？”二宫撇过头不去看他也不答话。

“你休躲！”相叶一把捧住二宫的头，让他好好地正视着自己的眼睛，“nino，老实告诉我！”

二宫眼神乎上乎下，乎左乎右，硬是不肯同他对视。

“nino！”

二宫被他逼得没法子，一甩头挣脱开相叶的手：“对呀！是我，是我。那天晚上也不知是哪个笨蛋躺在地上哭得那般伤心。”

“呀！”相叶双手捂住脸直直倒在地毯上滚来滚去，“太羞耻了，太羞耻了。唔，nino你现在不要看我！不要看！”

“笨蛋！现在说不看已经太晚了！”二宫轻飘飘一掌打在相叶背上，“你那羞耻的样子早就看光了。”

“唔。”相叶将脸埋进羊毛里，不去看他。早知道问出来这么羞耻，自己就不问了。

“啊，对了，masaki，你家还有空房子吗？”二宫没头没脑问出这句话。

“嗯，有啊，爹爹建的宅子太大了，夜晚阴森森的，怪让人不舒服。”相叶一想到自家那座空荡荡的府邸，大晚上活似个鬼屋，就不由自主抖了抖身子。

“好，今晚跟你回家，挑个舒服的房间住下来。”二宫说的太过淡定以至于相叶一瞬间以为自己误听了。“哈？”他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，“住我家？”

“住，你，家。”一字一顿，生怕相叶听不清，二宫眼睛笑眯成线。

“那个……nino，你真要住我家？”这已经是第五十三次的相同问题。二宫早就懒得搭理了，手搭在背后，走路一蹦一跳的，心情似乎很好。

从春园阁到相叶家的路途并不遥远，二宫为避人耳目特地挑的夜深人静，相叶走在前，他走在后。

相叶走路时有意无意地踩着二宫的影子，小时候听家里的奶娘说走夜路时千万不要踩着别人的影子，听说踩着影子走到一万步时，那个人的灵魂就会被拴住，一辈子都逃不开。“nino，你真要住在我家？”第五十四次的问题，二宫小跑着超过相叶，再一个转身脸对着他，倒退着走路，相叶低着头见地上的影子突然朝自己扑过来，变了样子，吓得一惊一乍，生怕被二宫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。

“啊，饿了，我要吃东西。masaki，你可是桂花楼的小少爷，总得做些什么吧。”二宫想再不岔开话题，今晚怕是要被他同一个问题缠一晚上了。

“麻婆豆腐。”相叶想也不想地答话，这是他最爱的菜品。

“大晚上的，麻婆豆腐不吃。”

“那让家里的厨娘替你煮点蛤蜊？今早才到的，正新鲜呢。”

“不吃。”又被二宫无情地否认了。

“啊，要不炖海参？nino每日跳舞，辛苦得很，好好补补才好。”

“那个太贵了，不吃。”二宫不知为何，一直对这种所谓的高档食材心有抵触。

相叶走上前，一把搂过二宫的肩，并排走：“nino，挑食可不好。”

二宫并没有挣脱，任他这么搂着自己的肩，嘴里却不住地抱怨道：“笨蛋，这样子没法走路啦。”

相叶并未松手，只是仰头笑道：“没事哟，如果是nino的话，肯定能走的啦。”

“喂！这是哪里来的自信。我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。”二宫说话的口气明显变得温软，也不去管他，任由相叶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将自己拖进了府里。

相叶的府邸很大，二宫被安排住进了相叶卧房的对面，不知是不是这位小少爷的兴趣，府里种满了桃树，正是初夏，虽已不见满园春色，但是随处可见的桃树上挂了不少的青涩果子。

相叶察觉到二宫的视线，问他：“想吃吗？再过段时间，大概就能成熟了。这些桃树听说是珍贵的品种，反正我是不懂，我只知道春天花开时，整个府邸都被这桃色覆盖，很是美丽。”相叶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，仿佛是想起春季花开满园的盛况。可是谁又知道，他看桃花怒放，美不胜收时，脑海里浮现的会不会是某个花似的少年呢？

二宫一声不吭，嘴角的笑模糊不清：“masaki，我回来了，且我是来教你桃花阵的。”

相叶歪头看他，眼神异常温柔，二宫忽然想起，他也已经二十七了，记忆中的小少爷早已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，长成了大人。

“呐，nino，这次你还会消失吗？”

二宫轻轻垂下眼睑，睫毛一颤一颤的，嘴唇紧抿不发一言。

“啊，我知道了。nino不说也可以哟。”相叶仿佛没事人一般笑容满面地回道。

“masaki。”二宫看着他脸上的笑容，微微蹙眉，“我现在就在你身边，哪里都不去。”

相叶双手捧住二宫的脸，画圈似的揉捏，就像在捏一团雪白的面团儿：“不要露出这种表情。我就随口一说，nino不用担心哟。天色不早了，快去歇息好吗？”

时间或许真能改变一个人。二宫想，就像现在的相叶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。若是曾经的他，要比现今天真烂漫得多，可是这样的相叶让他不由自主地担心。

“呐，masaki，我给你第二个承诺好不好？”二宫伸出食指轻轻抵在相叶的眉心，笑容里带有几分宠溺的意味：“无论何时何地，你若遇到危险。只要喊我的名字，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救你。”

“好。”相叶一口应道，心里却清楚地明白，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动用这个承诺。nino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，我怎会让你也置身于危险之中？相叶并没有这么告诉他，只是选择将一切埋在心里。而今夜，与他如此亲近的二宫也丝毫未察觉到相叶的真实心情。

过了很久很久以后，二宫再回想起这个夜晚，才明白，那个时候相叶嘴角那抹异常温柔安静的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。但是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，久到他已不记得那日他和相叶到底聊了多少事，唯独对那抹笑容记忆深刻。